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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时候,舒窈的实验室终于落实下来。
这当中她的事始终还由何英南负责,一则何英南无论身份、权限、能力都十分出众,两人工作上的配合和效率真不是其他人能比,二则舒窈从来没把何英南对她那点心思放在心上,何英南一开始或许还有点想法,但那次篮球馆之后,倒真是十分坦然了,私下里与舒窈工作间隙曾经聊道:“我第一次见你,就感觉你天然就很强势,觉得能征服你真是天大的成就。但是那次见到你跟他一起,才发现你根本就不需要征服。”
明明那么淡然、身高一米六气场二米八的人,当她眼神看向那个男人时,却瞬间浑身的强势都变成了似水的柔情,为他穿自己从不穿的衣服,绑可笑的头巾,为他尖叫,为他激动,为他落了满眼的星星,为他在大庭广众下仰起她千金难求的高智商头颅。
爱情这个东西如果说要分程度,那何英南又或者对这两人有意思的任何人看到他们相处,感受到的大约都是自己永远不会有机会的那样的程度吧。况且——
“我以为要跟你这样的人相处,另一方多多少少总得有一些退让。”何英南笑道,“但是看了发现好像也没有。”
关行洲对舒窈无疑是宠溺的。
但瞎子也能看到这两人之间是互宠,不存在谁委屈谁求全这种事。
说到底,只因为那样的舒窈只属于关行洲一个人罢了。
所以想一想居然发现连不甘心的余地都没有,何英南也就专注与舒窈合作工作上的事。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双方的努力就看到成效,舒窈确立未来几年研究的方向,而何氏这边出资出人力出物力毫不含糊,最后的实验室出来,舒窈名义上虽挂在何氏某家企业名下,但权限上真是无比的自由。
舒窈带关行洲来参观她的实验室。
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带他看,跟他介绍哪些仪器是自己以前用过的,哪些是连自己也还没接触过的。哪一部分的工作她驾轻就熟,还有哪些部分她也需要从头学起。
她始终是愉快的。
但唯有一点,正因为她从头开始也有了许多新的需要去学习和钻研的东西,所以她虽然没有明说,但关行洲在她讲话的过程中也意识到接下来她大概会变得非常非常的忙碌。
他见识过她忙起来的样子,而他也绝不愿意在她很忙很累的时候烦扰她。
这对于两个热恋中的人来说,就很成问题了。
舒窈却明显是提前考虑到这一点,跟他讲了接下来一系列的工作安排之后,自然而然地道:“我可以搬到你那边去住。”
关行洲呆住了。
见他半天没任何惊喜反应,舒窈有些不解:“你不想?”
“我……”关行洲顿了顿,下一秒忽地笑开,抱住她道,“说想那当然是想到不行,每天都要想好几次,说不想的话……这么多年也就这样过来了,而且我还……”拉住她的手,关行洲绕着实验室走了一圈,“你大概不知道,以前我每次看到你新发的状态,做梦都想去参观你的实验室,想到恨不得变成你照片里的那些小动物。两年前我去美国,自我安慰呢就假装潇洒得不行,但其实没去你每天努力、每天熬夜的地方看一看,坐在回程飞机上想一想都还想哭。”
“所以我刚才跟你在这里打转的时候,已经感觉自己是人生赢家了。”关行洲笑笑揉她头发,“不要让我一天之内把幸福指数全部败光啊。”
关行洲在明知道接下来两人相处的时间会大幅减少的情况下,却没有同意由舒窈主动提出来的同居建议,为什么?
明明他们在这段恋情开始的那天、不不不,远在这之前,明明他们就已经预定以及确定对方就是自己下半生唯一的选择了。
明明他也已经改变了很多、不再怀揣着过去的那些自卑和踌躇,与舒窈互相见过家长,并且连家长都引颈盼着他们俩早日结婚。
但关行洲就是莫名觉得要再等一等。
等什么呢?
*
时间走得飞快。
从深秋到初冬,又从初冬转眼到了来年春节。
这期间洛玮进了A市某研究所,毕业之后第一次以独立研究员的身份开始新的工作,并带兆嘉回了一趟隔壁市她老家——其实她期间在两边往返了好几次,最后一次,临近春节的时候,兆嘉开完公司的年会,厚着脸皮提着礼物就跟她一起上门去了。
慕容则在天天被塞狗粮的夹缝中艰难的求存。
几人每每好奇他怎么就宁愿天天啃狗粮也不找女朋友的时候,他回答倒也理直气壮得很:“没道理我哥们儿一个个都找的是真爱,轮到我就随便得像路边挑选大白菜。”
也不知道当初那个口口声声要相亲相一个姑娘平平淡淡才是真的人是谁。
除夕的当天,下午舒窈去了关家拜访,晚上关行洲则过来舒家陪着一家人一起看春晚。
这年的春节很晚,早在过年之前就已经立春,等到元宵的时候,天气都已经转暖了。
于是元宵那天晚上,舒窈接到关行洲电话后从客厅走出来,就见他提着一簇花枝站在栅栏之外。
几个月前,他们约定过来年的春天一起把十年前寄样在别人家里、迄今已经几经插枝的月季移栽回来,第一次提到这话题的时候,关行洲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看不见也没有勇气去看两人的未来。
但原来有些事实现起来居然比想象中要容易那么多。
舒行之和景澜出去散步看灯会,洛玮则回国以后就已经在附近小区自己安家,这晚家里就只有他们两个。
关行洲松土,舒窈把月季花枝挨着插进土里去。
十年前也有个人来这里插花。
在夜深人静,屋主人都已经陷入沉睡之后,偷偷的,怀着一颗“赠人玫瑰”的少男心。
而现在他们是两个人了。
要说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关行洲隐约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也很大很圆,就像今天晚上一样。
人还是一样的人,月亮也还是那个月亮,连心都依然是同一颗赤诚的心。
关行洲自觉这理所当然的同时,又颇有些不可思议,看着新填上的土满怀期待道:“希望它们都能长出来啊。”
“长不出来也没关系。”舒窈淡淡道,“明年春天再插就好了。”
关行洲笑着握住她的手。
两只沾满新鲜泥土的手。
是啊,每年春天再一起种就好了。
反正以后他们每年的春天都会在一起。
“再种一株玫瑰吧。”他道。
舒窈漫不经心把玩着他的手。
“想想还是有点不甘心啊。”关行洲苦着脸道,“我一直以为自己送给你很多玫瑰呢。”
“那就种白色的。”舒窈一点点掸他手上的泥,“红色我还是喜欢月季。”
关行洲笑开,忍不住凑近亲了她一下:“你怎么这么甜?”
舒窈面无表情瞅他一眼:“大概因为每天被你塞糖。”
于是关行洲又被她甜化了。
*
春节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
自从两人成为“网红”以后,舒窈固然与以前的同学都没有联系,关行洲这头保持联系的同学却不在少数,跟他保持联系还知道他以前喜欢舒窈的也不在少数,但说到底都是十年前的少年往事了,如果不是网上看到不可思议的视频和照片,这些同学谁又能相信关行洲居然事到如今都还喜欢他高中喜欢的第一个人、并且真的就如愿追到了高冷的女神呢?
自自然然的就有人提出同学会的邀约。
关行洲原以为舒窈对此不感兴趣,谁料她却一口答应下来。
同学会当天,两人相携前往,不出所料得到明星走秀般的待遇,但玩笑大多数依然朝着关行洲,毕竟虽说时隔十年,可舒窈依然是那个气场无敌的舒窈,让众人颇有点望而却步的意思。反倒舒窈自己,中途时忽然跟大家敬了一杯酒:“谢谢你们当初照顾我。”她道,“虽然我知道都是关行洲拜托你们。”
一句话打破了同学间的隔阂,也让一干同学确定这两人确实从那时候起就暗度陈仓。
以及那杯酒当然是进了关行洲的肚子里。
后半夜两人一起回家时,关行洲忽然道:“其实那个时候你年纪最小,却智商最高,成绩最好,长得也最好看,同学里喜欢你的人有很多。”
他抬起头,朝着舒窈颇为得意笑了笑:“可是敢没脸没皮非要天天黏着你的人就只有我一个。”
“我让他们来找你说话,前提就是我跟你走最近的优越感啊。”手背在身后,关行洲得意洋洋道。
舒窈也不知道这种事有什么好得意的。
但他们还是在深夜无人的街头,接了一个自然而然的吻。
*
春节过后,文川开始为一年一度的NBL做准备。去年的惨败让文川每一个人都憋足了劲,当中自然也包括已经转而当助理教练的关行洲。随着球队集训、封闭式训练的增加,他的忙碌程度很快超过了舒窈,这期间两人十天半月见不上一面都是常事,但两人的腻歪程度似乎也没有因此减少,舒窈但凡有时间就会赶到集训地点来看他,关行洲虽说舍不得让她辛苦,但也不能否认每次见到她自己都被甜得找不着北。
球队队员都被他们俩秀恩爱秀麻木了,还特意给舒窈独特的示爱方式归纳出一个套路——一本正经面无表情的假装自己并没有在秀。
舒窈当然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她喜欢来看球队训练还有一点是在于:每次她总是能看到球员的进步,她知道这里面有关行洲很大的功劳,也知道他会因此高兴,是以她也为此而高兴,甚至是骄傲。
四月末,她实验室里一个阶段的学习和研究算是初步告一段落。
短时间内她没有开始下一阶段研究的打算。
因为五月初,NBL常规赛正式来临了。
从常规赛第一场开始,舒窈一场也没有落下。球队征战到什么城市,她也就跟去什么城市。
比赛期间关行洲再是想照顾她,总归是有点有心无力。但舒窈还真是从第一天起就没有体会过孤孤单单坐观众席的感觉,毕竟他们俩在这大半年里已经有了相当扎实的“CP粉”,她从第一天见到来应援的姑娘并被她们包围在中间,到后面已经相当淡定了。
CP粉总是根据比赛地点的转换而转换,唯独她始终处在每一场观众席的中央。
众人也已经习惯了日常面无表情的她一到了比赛中间就化身成又叫又跳的小粉丝,并且还暖心的为她截取制作了表情包,名字叫“从各种角度演绎面无表情为爱应援合辑”。
关行洲最近天天都靠在微博评论和话题里收集她的各种截图和表情包来减压了。
舒窈给他一个面无表情的表情。
但文川这一赛季迄今为止的成绩无疑是很好的。
冬季时球队又添加了几名新队员,磨合了几个月,再加上邢云丘关行洲这一对师徒教练的默契日益深厚,新赛季上文川无论打法还是战术,相比去年都有了相当大的变化。
这一次任谁也没准备止步于常规赛。
而决定文川能不能一举挺进季后赛的这场比赛在七月初,A市。
赢了这一场,他们的季后赛门票也就拿稳了。
比赛当天的体育馆人山人海。
关行洲站在下面环顾四方观众席时,感觉自己是经历了相当奇妙的一个轮回。
他知道舒窈此时就坐在观众席上。
去年的这时候他则一点也不知道,那时候他甚至还在为舒窈的消失而心烦意乱,都有点想不起当时赛前到底都想了些什么。
今天来为他这个场边助理加油的人也很多,虽说位置变了,但他仿佛却不经意间实现了去年这一天的梦想。
但他心里知道,今天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只有一件事,和一个人。
今天他一定要赢。
去年在这个场上他流过的眼泪,直到这时仿佛他能还能感受到余温。
但今天过后,他不想再记得那种失败的温度了。
他看向观众席的某一方。
舒窈的目光正远远的、牢牢的锁住他。
她挥了挥手,他笑了笑,而后回过头去。
比赛开始。
*
舒窈叫得比之前任意一场都更加尽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总是一遍遍浮现去年在这个场上,那个人是怎么样的拼尽全力,最终却还是输掉了比赛。
当时她怎么想呢?
她既没有跳,也没有叫,甚至都没有站起来过。